半醉半醒

兴趣使然的刀子铺老板
常常因为捅刀太狠难以收场而自食其果

夏雨 (下)(海陆海无差。师徒梗)

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,但这一章真的是甜的。(没有狗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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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剑山。

 

“给。”王舞一进屋就抛给王陆一个东西。

 

“这是什么?”王陆伸手接住一看,是一个黑漆漆瓶子。

 

“给你的药。”王舞表情严肃。

 

“给我药干什么?”王陆打量着手里的药瓶。瓶身上什么都没有,瓶底刻着“机密”两个字。看起来十分可疑。“连个保质期都没有,是不是三无产品啊喂……”

 

“你也不照照镜子,这几天脸色差的跟个死人似的。”王舞抱臂,“怎么,药酒都压不住了?”

 

“没……没有……”王陆挠挠头,有些心虚地扭头看向旁边,“最近不想喝药酒。”

 

“唉,伤在你身,疼在我心啊!”王舞夸张地叹了一口气,又捂住胸口,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。“为师实在不忍看你折磨自己,特地花重金求来灵药给你。”

 

王舞又转脸厉声喝道,“孽徒,还不跪谢感恩!”

 

“包装这么简陋,怎么看不像贵重的东西……”王陆嘟囔着,一抬头,看到王舞正一脸杀气地撸袖子,他吓得倒退一步,“嫌弃脸”在一瞬间切换成了“感激涕零脸”。

 

王陆恭恭敬敬地举起药瓶向王舞行礼。

 

“徒儿知道师父做一切都是为了徒儿好。徒儿能遇到如此良心的师父真是三生有幸。今日承蒙师父赐药,来世就算徒儿做牛做马、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!”

 

王舞放下袖子,满意地点点头,“算你识相。记住了,每天早晚各一粒,不准漏服。记下服药之后的身体状态和感受,三日后我会问你。”

 

“什么鬼?”王陆有点摸不着头脑。

 

王舞心满意足地走出屋子,仿佛看着闪闪发光的灵石在向她招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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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杨家村之后,三人又陆续走访了几个村子。

 

终于忙的差不多了,他们就在附近找了个大点的城镇落脚,准备休息一晚明日回山。

 

待在客栈也是无聊,几人放置好行李,吃了个晚饭,就出了门。

 

他们落脚的客栈坐落在城里最大的一条商业街上。天色渐黑,街上夜市开了,好不热闹。近一里的长街灯火通明,两侧酒肆客栈林立,街边是一溜儿小摊,一个贴着一个,不留一丝空位。还有些做小生意的,干脆精心布置出一个小推车,摆上琳琅的小手工艺品或小吃,一路推着车,边走边叫卖。

 

海云帆拿着根鸡腿,跟在闻宝和琉璃仙身后,心事重重。

 

这些天,他一直在观察各个村子里的村民。他下山的次数不少,但从没和灵剑派之外的人长期生活过,也没有深入了解过灵剑山下的生活。杨家村之后,海云帆才意识到,尘世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并不总是他所知道的那样——大家互相扶持,其乐融融。尽管有些时候免不了矛盾、争执、坑蒙拐骗,但危急时刻,大家总是照应着彼此,一致对外。

 

这些天来,他看到有些子女薄情寡义,抛弃年迈的父母,任他们自生自灭;有些夫妻感情淡薄,稍有不顺就互相指责,家中没有安宁之日;有些好友虚情假意,涉及到利益就心生嫌隙,甚至反目成仇;有些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,到头来却也是指望子女得道,一家鸡犬升天。

 

这些人或许有过付出,但也都有所图。那师父待他好,又是图什么呢?是为了那个人吗?

 

琉璃仙吃完了自己的鸡腿,发现海云帆手上的鸡腿还没动。她咽了一口口水,“你鸡腿不吃我帮你吃吧。”

 

海云帆回过神,紧紧护住自己的鸡腿,“你都吃三个鸡腿了……”

 

“那我还想吃嘛……”

 

“小琉璃姐姐,你是被七长老收养的吗?”海云帆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。

 

“嗯……是啊……”琉璃仙点点头,眼睛还盯着海云帆的鸡腿,有些心不在焉地问,“怎么了?”

 

“你觉得,你师父收养你是为了什么呢?”海云帆开始大口地啃鸡腿。

 

“我哪知道他为什么收养我……师父说我昏迷在野外,他救了我,又看我有灵力,就带我回灵剑山了。哎呀,你吃这么快干什么啊!”琉璃仙看到鸡腿迅速地消失在海云帆嘴里,急得直跺脚。

 

“那你说,我师父收养我是为什么呢?”真的是为了找个人代替他故去的好友吗?

 

“我哪知道王陆师弟为什么收养你……”琉璃仙眼睁睁地看到海云帆吃完了整个鸡腿,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
 

“啊!有馄饨!”她余光瞟到旁边一家店在买馄饨,兴冲冲地就跑过去了。

 

“你觉得王兄收养你是有所图谋吗?”一直专心啃鸡腿的闻宝,终于也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肉,开口问道。

 

“我……”海云帆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
 

“如果王兄去了很远的地方,再不会来了,你要找个人代替他,你会怎么做?”闻宝问。

 

“我才不会想他。”海云帆抱臂。

 

“就打个比方。”闻宝突然想起,以前有一次王陆决定留在家里,按他父母的意愿成婚。海云帆就拖着闻宝在村外硬是磨磨唧唧了等了六七天。结果王陆来了,他又不承认。非要说是在游山玩水,不是等王陆。


上辈子这辈子都是一个德行,闻宝腹诽。

 

“那……那个人得很像我师父才行。”

 

“如果你能把一个长得很像你师父的小孩子养大呢,你要怎么做?”

 

“那他最好学和师父一样的武功,穿一样的衣服,还有个性也要像才好……”海云帆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这个可能,突然觉得有些难过,“可就算那样,他也不是师父……”

 

闻宝顺水推舟,“那你再想想,你师父有限制你学什么武功,穿什么衣服,一言一行要怎么做吗?”

 

“没……没有……”

 

“小海,王兄他是真心对你好的。你这样怀疑他,他会伤心的。”闻宝叹了口气。

 

闻宝记得以前的王陆,很少会显露出悲伤的情绪。王陆为数不多的几次伤心难过,也都是和海云帆相关。一次是季阳城他们俩因为妖而产生了分歧,还有一次是五绝大会之后海云帆选择离开。

 

再后来,海云帆身死,王陆几乎变了一个人。

 

一开始,王陆像失了魂般,在海云帆和妖王同归于尽的地方站了几天,一动不动。他在妖王一战中受了不轻的伤,王舞怕他身体撑不住,就强行把他带回去养伤。等到伤势好转,他又一天到晚待在藏经阁里查看古籍。后来他突然消失。等到再回来时,带着一身伤,和一个婴儿。也是在那以后,那个闻宝熟悉的王陆才渐渐地回来了。

 

这些年,闻宝是看着海云帆长大的。他自然也知道,王陆待海云帆如何。

 

“你觉得你师父待你不好吗?”闻宝问。

 

海云帆想了想,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
 

王陆对他好,他是知道的。虽然王陆本人吊儿郎当,但对他,那是真的没话说。

 

他还记得小时候他总是生病发烧,有时候迷迷糊糊的昏睡好几天。但不管什么时候,他一睁开眼睛,王陆总是坐在他床边。

 

他以前最怕方鹤,有时候惹方鹤发脾气,王陆就一边不着痕迹地扯开话题,一边在背后偷偷摆手,让他赶紧溜。

 

他小时候喜欢吃一种酸酸甜甜的灵果,王陆带着他溜到青云峰,让他吃个够,又装一袋子回家。后来被刘显发现,追着他们在灵剑山跑了三圈才罢休。

 

这么多年来,他几乎从没遇到过危险。唯独有一年,升仙大会的一只灵兽失控,正好跑到他练功的地方。他哪里跑得过受惊的灵兽,结果在灵兽就要碰到他的那一刻,师父像神仙一样出现,挡在了他面前,一只手就拦住了灵兽。

 

“不,师父他待我很好。”

 

“这就对了。”闻宝拍拍海云帆的肩膀,又拉着他走到馄饨摊儿,坐到琉璃仙对面,“老板,两碗馄饨!”

 

--

 

三人回了灵剑山,先去玄云堂拜会掌门。还没走到门口,就听到里面乱哄哄的。

 

“师父,你的良心不会痛吗?”是王陆的声音。

 

“我哪知道会变成这样,他们说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很小的!”王舞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。

 

“可能性小也不是没——啊!”

 

王陆话音没落,玄云堂里传来“叮铃砰咚”的声音。

 

闻宝和琉璃仙对视一眼,莫不是打起来了?几人加快脚步,推开玄云堂大门。

 

大厅里是一只倒在地上的凳子,王陆一只脚站在地上,另一只脚似乎滑了一下,整个人都在往前倒,几乎要摔在凳子上。王舞像拎小鸡一样拎着王陆的后领,才让他的额头在离凳子脚一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。

 

听到开门声,两人抬起头来。

 

“回来了?”王舞拎着王陆站直了身体,王陆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重心,站稳了脚。

 

王陆望着门口,他眼里一点神采都没有。他又偏头问王舞。“谁回来了?”

 

“还有谁,闻宝和小琉璃带着你的宝贝徒弟回来了。”

 

王陆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。

 

“这是……怎么回事?”闻宝问。

 

“小陆儿眼睛暂时看不见了。”王舞有些心虚地看天。

 

“什么!”三人皆是吃了一惊。

 

原来,王舞前几日给王陆了一瓶药,说是高价买的强力止痛药。可实际上呢,是隔壁清溪派还在研发阶段的丹药。他们高价招人试药,被王舞碰上了,就顺手带回来给王陆了。

 

结果王陆吃了三天,一大早醒来,发现看不见了。

 

“副作用里是有‘短期失明’这一条,但他们说修仙之人身强体壮,一般不容易出现这些症状的!”王舞又拍拍王陆,“再说了,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好的一面。比如说,如果试药的人身上出现了副作用,清溪派会额外补偿两千灵石!这么一算,也不是很亏,对不对!”

 

三人听完这个王舞为了几千灵石把自己徒弟卖了的故事目瞪口呆。

 

“大不了,拿到的报酬你我三七分!”王舞这次是真有点做贼心虚,只好忍痛分出灵石。

 

“师父,试药的也是我,扛副作用的也是我,凭什么你还要拿走一大半灵石……”

 

“哼,没有我你能有试药的机会吗?”

 

“你!”王陆咬牙切齿,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空气。

 

王舞把他手指掰到和自己相反的方向,“我在这边。”

 

王陆转身,继续对着空气龇牙咧嘴。

 

“为什么师父需要吃药?”一直没吭声的海云帆突然发问。

 

整个玄云堂的空气都安静了。

 

“这个我知道!因为王陆师弟——”难得碰到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,小琉璃恨不得跳起来回答。

 

“老寒腿!”王陆突然喊道,“因为我有老寒腿!”

 

“什么?”在场的人都震惊了。这也编的出来?

 

王陆低头扯着自己衣角,“所以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……”

 

王舞一脸‘这徒弟没救了的表情’。她摆摆手,“都散了吧。小陆儿停了药,过几天就能好了。不过现在行动不便,海云帆,你去照顾他吧。”

 

一师一徒回了无相峰,一路上,两人都有些沉默。

 

进了屋,海云帆扶着王陆坐下,又给他倒了一杯水,才提起自己行李准备放回屋。结果他刚放下行李,就听到瓷器摔碎的声音。

 

海云帆赶紧走出来,看到他刚刚递给王陆的茶杯掉到了地上,王陆蹲在一边,正摸索着想捡起茶杯碎片。碎片锋利,王陆手上有鲜红淅淅沥沥地滴下来。

 

海云帆心理一揪,冲上前一把抓住王陆的手,“你傻吗?手都划伤了还捡!”

 

王陆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,他并拢手指摩挲了一会,才发现手上都是粘腻。

 

“我没注意到……”药效还没过去,他现在感官都很迟钝。

 

海云帆扶着王陆坐好,又找出纱布,一圈一圈地缠到他的手上。

 

“小海。”王陆突然开口。

 

海云帆看着他。王陆却迟迟没有继续开口。

 

不知过了多久,王陆才又说道,“以前的那个海云帆,确实是我的好友。我很想念他。我……有时候我喝醉了,会把你看成他。

 

“但你是你,他是他。我没有让你成为他的替代品的意思。你只用做你自己就好了。如果……如果你不喜欢“海云帆”这个名字,你可以换个名字。如果你不愿继续当我徒弟,你也可以拜灵剑派其他人为师。若是你不想见我,等我眼睛好了,我就下山游历一段时间……

 

“我的师父只有一个。”

 

王陆猛地抬头,看着海云帆的方向,眼睛有些湿润。

 

对于两人之间的矛盾,若说海云帆在回山时还有一丝犹豫,那么刚刚在玄云堂的看到王陆的那一刻,所有的犹疑都烟消云散了。

 

海云帆从来没见过这么苍白的王陆,他脸白的像一张纸一样,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。可是王陆还是和平时一样,和五长老插科打诨。其他人也好像习以为常,没觉得哪里不对。

 

海云帆后知后觉地想起,整个夏天,王陆都是醉醺醺的,脸上带着些红晕。粗心如他,却从没注意到王陆苍白的唇色。又或者说,在他心里,王陆就是那个强大的永远会站在他和危险之间的人。

 

他太习惯王陆对他保护,以至于忘了王陆也是血肉凡躯,也会受伤,也有无助的时候。他牵引着王陆一步步往无相峰走,觉得自己有些可笑。他和王陆闹这么大脾气,说王陆给他的不够多,可他又给过王陆什么呢?

 

‘师父,以后徒儿也要护着你。’他暗暗下定决心。

 

王陆眼前一片黑暗,他等了好久,都没听到海云帆的下一句话。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。

 

然后,一个温暖的身躯拥住了他。

 

“我再不会离开你了。”

 

窗外的雨停了。


(完)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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